天气预报,南京今日骤降温,表明已进入寒冬。原以为温度过低,特地多加了点衣服,谁知早晨起来一看,阳光灿烂,虽然比平时冷多了,但比起我儿时的气温,仍不算寒冬。
记得我儿时的寒冬,那真叫寒冬:草屋檐下的冰凌柱,悬挂得有一人高。地面冰冻坚如花岗崖,用铁器敲打,能冒火花。水面上的冰冻能走人。满山遍野雪白凝固。这就是我家乡安徽和县五显集镇孙庄村一九六O年冬的真实写照。
那一年冬日,比气候更寒冷的是社会。在大跃进浮夸风的狂刮下,田地不长粮食,属于鱼米之乡的我老家,竟然家中连续三个月没见一粒米。我的妈妈和两个妹妹就在那寒冷冬日被活活饿死的。那年寒冬我们村上饿死了一大半人,有的人家饿死得一个不剩。后来知道,全国饿死2OO多万人,安徽饿死人最多。
那一年寒冬,我是如何活下来的?原因肯定是多方面。妈妈"舍卒保车"是关键,家中所有的野草,咸开水让我先吃喝。妈妈监视我夜晚不准睡觉,只能裹着破棉胎坐在椅子上打盹。村上人带我到处寻觅所有能吃的东西,包括榆树皮,观音土。后来使我天天能挨过来的日子,是我们发现了一个觅食好地方:冰天雪地里,在生产队田里扒开雪,刨开土,偷土里的蚕豆种!每天夜里偷偷出去,借着月光,踏着雪光,偷几把秋里点种的蚕豆种,回来熬汤吃喝,既能充饥,又能涣发热量,抵御寒冷。那阵子,我们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感觉。可惜,妈妈和妹妹已饿死了。她们没享受到那偷吃蚕豆种的美味。
寒冬腊月,偷生产队蚕豆种,也是担心吊胆,害怕大队干部来抓。毕竟属于偷吃扒拿之事,那是正派人干的?人饿极了顾不得廉耻,只得做些见不得阳光的事。偷蚕豆种只能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干。好在那时无狗了,狗也被打吃光了,偷蚕豆种还是算安全的,即使大队干部抓到了,也是羞愧一番,最后还是放了。
记得有天夜里,天气仿佛更冷。我刚入蚕豆地,还没偷几颗蚕豆,只见田那头,也来了两三个人,我以为是来抓我的,急忙颠簸颠簸爬到里边上一个丘陵岗趴着不动。等了半天不见他们来抓我。原来他们也是来偷蚕豆种的。等我站起准备走时,发现我刚趴的地方,全是冻僵的死人屍,个个都像现在冷库的冻猪一般。不过,那时,我已不知什么叫怕,又跑到地里偷了点蚕豆回去了……
现在的寒冬,已不叫什么寒冬,冰凌柱已很少见,河里很少结厚冰,冻地也不坚硬……相反,我屋里有空调,车子里有空调,办公室有空调……我冷什么呢?!